“入侵核稳定”：兵棋推演技术、不确定性以及势态升级外包美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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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杰奎琳·施耐德（Jacquelyn Schneider），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研究员；本杰明·谢克特（Benjamin Schechter），美国海军战争学院网络与创新政策研究所非常驻研究员；Rachael Shaffer，美国海军战争学院战略与军事行动研究部助理研究员。

来源：Jacquelyn Schneider, Benjamin Schechter and Rachael Shaffer. Hacking Nuclear Stability: Wargaming Technology, Uncertainty, and Escalation.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 77, Issue. 3(2023), pp. 633-667.

导读

新兴技术如何影响核稳定性？本文利用准实验性的网络核战争游戏（兵棋推演）考察了有关新兴技术与核稳定性的三个假设：（1）技术不确定性导致先发制人和态势升级；（2）技术不确定性引发制约因素；（3）技术确定性通过挑衅性的还击行动造成态势升级。首先，本文介绍了战略稳定与新兴技术的相关理论，概述了有关不确定性的基本假设同网络技术影响战略稳定等诸多假设之间的联系和区别；其次，本文描绘了准实验方法和兵棋推演的设计情况，并从网络作战和核武器使用的数据中探索了研究结果；最后，本文探讨了兵棋推演所揭示的战略稳定以及网络行动对核稳定性的影响，并为进一步研究态势升级、兵棋推演的运用、对当前网络与核政策的影响等方面提出了建议。本文实验/研究结论表明，对网络漏洞的不确定性和恐惧并不能立即诱发先发制人的核武器使用。战略稳定所面临的更大危险在于，对网络漏洞的过度自信可能激发更具挑衅性的还击行动。网络漏洞与无意的核武器使用、网络漏洞与偶然的核武器使用之间均存在着令人担忧的关系。总体而言，这些发现揭示了态势升级和战略稳定之间的复杂关系，突出了相对于不确定性和恐惧而言，自信和可能误置的确定性在战略稳定中所发挥的作用。

战略稳定与新兴技术：确定性与不确定性

电影《战争游戏》（WarGames，1983）促使时任美国总统的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对美国核指挥、控制与通信系统（Nuclear Command, Control, and Communications，下文简称“NC3”）领域的数字漏洞进行重大审查。2017年，美国方面投入超过770亿美元以利用数字信息技术推进核武器的现代化进程。美国决策者认为NC3的数字化对美国的核威慑而言至关重要。NC3的现代化亦是2018年度美国国防战略报告、核态势评估报告的核心内容。其中，后者特别强调NC3的主要目的即是确保美国在面临核攻击（核打击）的巨大威胁和压力下，仍然能够随时控制美国的核力量。美国国防战略报告中隐含着有关NC3与稳定性的假设：即数字部件的优势将超越新型网络漏洞的风险。值得注意的是，多数涉及网络安全与核稳定性的学术研究均认为，NC3中的网络漏洞是数字革命最为危险的影响。此外，多数有关NC3战略稳定性的文献认为，指挥和控制的弱点既增加了先发制人的动机，也降低了国家在核战争开始后控制核升级的能力。

最近，实验性兵棋推演的创新为理解人类对罕见和危险情景的反应提供了新的机会。在115个团队和580名参与者进行了推演游戏后，本文发现并非是对网络漏洞的不确定性和恐惧引发了最危险的核使用动机。相反地，正是网络漏洞造成的过度自信激发了最为危险的行为。这些发现揭示了新兴技术与核武器使用之间的复杂关系。新兴技术对冲突的影响是国际关系基本难题之一。近几十年的论争表明，这一领域的基本假设存在分歧：即不确定性如何影响核武器使用或军备竞赛的可能性。其中部分学者认为，技术上的不确定性造成了战略上的不稳定。针对同样的不确定性，另一部分学者则认为新兴技术可以形成约束和威慑。对第三组学者而言，新兴技术的确定性则对战略稳定存在着最为危险的影响。对那些坚信不确定性会造成不稳定的学者而言，当新兴技术对政权意图、能力或整体权力平衡产生不确定性时，它们（安全困境、军备竞赛和信息不对称等情景）更有可能诱发核武器的使用。

总之，这些有关不确定性（和确定性）、技术和战争的理论导致了关于网络行动和核武器使用的三种相互竞争的假设：（1）第一个假设将不确定性同战争联系起来，预言网络漏洞会造成恐惧，从而导致先发制人的核武器使用，以牺牲安全和控制为代价，最大限度地减少先发制人的弱点。这一策略包括核警报、预授权和自动化。（2）第二个假设是不确定性为威慑和约束创造激励措施。这表明网络效应及其弱点的不确定性形成了对敌人NC3系统的网络约束，降低了各国使用其核武库的动机，并最终减少了各国对核对手采取危险行动的意愿。（3）第三个假设侧重于错位确定性，表明网络能力的错位确定性激化了对核网络的网络攻击，产生了过度自信，并且可能造成其他领域的还击行动。

兵棋推演设计

为了验证上述假设，本文开发了一项准实验性的兵棋推演游戏。兵棋推演是危机决策研究特别是新兴技术对核武器使用影响研究的有效机制。这些兵棋推演成为了除历史案例研究、大数据乃至调查实验以外十分有效的替代方案。兵棋推演带来的沉浸感有助于构建丰富的定性数据，通过叙述写入、转录等途径有助于有效评估人类行为背后的动机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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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场景1情境图和场景2情境图

此项兵棋推演包含两个相关却又独立的场景（参见图1，其中场景1强度低于场景2），其中两个具有可比性的国家在有争议的领土（灰色地带）上相互对抗。它们均拥有核能力（三位一体的运载平台）、强大的军事力量和发达的经济实力。

此项实验样本的具体构成如下：

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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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项兵棋推演中采集的数据主要包括：（1）总体计划与应急预案；（2）主持者笔录与会议记录；（3）推演过程中的参与者会话；（4）推演结束后的参与者经验等外包美工。

兵棋推演策略

在危机应急预案方面，场景1中的团队最有可能依赖外交和制裁手段，同时运用军事力量作为防御或对冲手段。例如动员部队（而非发动还击）、加强防御、指挥情报和信息行动，以及在较小程度上调动特种部队行动。在管理危机和避免态势升级的尝试中，相关团队专注于信息策略和把控叙事以获得国际支持。整体而言，在场景1中，没有团队选择发动核攻击。不出所料的是，场景2中的策略发生了变化。团队从对冲策略转向更为积极的手段，其中包括海袭（78%）和空袭（85%）、特种部队行动（88%）以及对军事、民用和NC3目标网络攻击的增加。当被问及为什么在场景2中不选择使用核武器时，相关参与者表示他们“希望尽可能避免使用核武器”“不惜一切代价避免核战争”“避免灾难性的损失和死亡”。只有少数团队希望改变领土边界现状。其中很少有人意图放弃灰色地带抑或放弃利用危机作为夺取其他国家领土的机会。需要重点关注的是，还击行动的尝试促使其他国家丧失了使用核武器的能力。虽然针对NC3系统的网络攻击是这些尝试的首要选项，但是相关团队也探讨了特种作战攻击和空袭等其他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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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在游戏中使用各种手段的频率

核武器的使用：在场景1中，无论如何没有团队选择核攻击（参见图3）。然而，确然能够观察到将部队置于核警报状态的团队间差异。其中存在网络漏洞的团队更有可能这样做。因此，与将网络漏洞同恐惧和核警报相联系的假设相反，在此项推演中，网络漏洞对核警报决策有着更大的影响。这种网络攻击和核不稳定性之间的关系在场景2中继续存在（参见图4）。其中最有可能使用核武器的群体是“利用或无漏洞”团队（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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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 倾向运用网络或核选项，在线美工场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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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 倾向运用网络或核选项，场景2

有关技术和不确定性的假设表明，对弱点的认知会导致各国要么加强核准备，要么先发制人地使用核武器。然而，在此项推演中，弱点之于先发制人的核武器使用或同核准备的复杂关系几乎没有影响。相形之下，几乎没有一个应急预案表明弱点促成了核武器的使用。没有任何危机应急预案将团队使用核武器的决定同对网络漏洞的担忧联系在一起。简而言之，对于存在网络漏洞的团队而言，不确定性很重要。但它并没有造成先发制人或态势升级的结果。相反地，它创造了约束的激励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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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对“NC3漏洞在你的应急预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的回应

当参与者被问及NC3漏洞在他们的应急预案中扮演什么角色时，网络漏洞与漏洞的作用变得更加明显（参见图5）。对于没有漏洞的团队来说，漏洞压倒性地激励了核约束。在场景1中，几乎60%的团队认为弱点促成了核约束。即便在场景2中，多数人的观点亦是如此。相比之下，尽管漏洞确实限制了网络使用，但是存在漏洞和利用漏洞的团队不太可能认为漏洞促成核约束（特别是在场景2中）。当言及约束时，存在漏洞比利用漏洞更加重要。网络漏洞利用的情况及影响参见图6、图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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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对“你为什么使用N3漏洞”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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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7 对“你为什么不使用N3漏洞”的回应

研究结论

基于兵棋推演的研究实验表明，作为新兴技术的网络行动在核稳定性中扮演着复杂的角色。它不仅有助于理解网络行动对近期危机的影响，也有助于理解新兴技术和稳定决策。早期研究表明，网络技术固有的不确定性将导致安全困境、军备竞赛乃至核武器的使用。然而，此项兵棋推演的结果表明，网络漏洞的不确定性不仅没有导致态势升级或先发制人的核武使用（假设1），反而对其形成了约束（假设2）。此外，对网络攻击有效性的确定性（假设3）造成了更积极的还击行动、核警报乃至在某些情况下对核武器的使用。网络不确定性的危险之处在于，它为预授权或自动化等先发制人和态势升级（取代安全和控制）战略提供了动力。尽管核约束并非本文的研究焦点，但值得注意的是，虽然相关场景将样本团队置身于核战争边缘，但是样本数据中很少出现核武器的使用。换言之，在相关样本中，核禁忌仍然很强，并且限制了核抢占的趋势。此项兵棋推演还表明，各国可能会重视针对NC3的高效网络利用，因此可能会尝试开发攻击这些系统的网络能力。如果从业者认为对NC3网络攻击的约束规范对核稳定性而言十分重要，那么他们应当意识到这可能很难达成。

最重要的是，此项系列兵棋推演影响了国家在NC3现代化、核战略和针对拥核对手的网络行动方面的选择。随着各国的NC3系统更加数字化、集中化和自动化，在危机期间，敌对国家更有可能将NC3的漏洞视为打破权力平衡的机会。本文研究观点认为，当涉及攻击性网络能力时，已然存在一种过度自信的趋势。如果决策者认为他们具备高效利用NC3系统的方法，这可能会增加常规或核还击行动的可能性。此外，针对NC3系统漏洞的一些解决方案（如授权发射权限、置于警戒状态以及自动化决策）容易犯危险的错误。这让政策制定者置身于一种尴尬的境地：即为了战略稳定，他们不得不限制自己使用网络还击力量，但却没有任何真正的能力来核实对手是否遵守相同规范。此外，本文研究数据表明，首先网络环境中的不确定性促成了约束诱因，因此对核网络防御和弹性的投入或许会增加进攻者的不确定性，从而抑制对NC3系统的利用。其次，各国需要就自动化、数字操控和预授权的风险进行更有针对性的讨论。各国在数字安全和网络过度自信的危险方面缺乏共同规范。各国需要就数字现代化和网络攻击中的这些意外和无意升级的危险建立共识。最后，对网络行动和核稳定性的多数关注均集中在先发制人的理性动机上。然而，本项研究结果表明，主观决策和偏见会扭曲人们对危机的看法。这便是网络最危险的地方，决策者应当警惕网络威胁和能力所导致的、令人意想不到的核武使用途径。

词汇积累

核指挥、控制与通信系统

Nuclear Command, Control, and Communications（NC3）

核稳定性

装修

Nuclear Stability

网络漏洞

cyber vulnerabilities

核禁忌

nuclear taboo

译者：赵旌宏，国政学人编译员，吉林大学世界史系博士研究生，研究兴趣为冷战史、东北亚国际关系。

校对 | 秦子宁 黎开朗

审核 | 丁伟航

排版 | 钟汝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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